讀杜牧 (1)

生存在僵化無聊的考試制度，面對中文科，就要讀點文言文。看多一點，起碼考試時一看文言文不會腳軟。但能否領略當中深層意義，就要看您是不是用心去看。筆者不特別喜歡文言文，但因為自己中文水平低下，唯有用心研習，亡羊補牢。

幾核突的畫像

在圖書館借了一本薄薄的書，淺淡杜牧，現在再深入了解一下。

無聊的生平

杜牧和很多詩人一樣，想做官，熱中。他為人也和其他詩人一樣，堅守原則，雖然朝庭奸佞為患，但他不願同流合污，仕途於是不得意。講到這裡，我也覺得很無聊，這些詩人生平個個千篇一律，大家若然胡亂堆砌，應該都能編出一半。

杜牧晚年居於長安南樊川，有《樊川詩集》二十卷傳世。

姓杜的悲哀

杜牧出生晚唐，杜甫在他出生之時，已經去世了很久。由於杜甫才華橫溢，天生神力，在區別杜甫和杜牧時，杜牧叫「小杜」。杜甫與李商隱同樣屈居第二，李白杜甫叫「大李杜」，杜牧李商隱則稱「小李杜」。

然而，清代洪亮吉評說︰「文不同韓、柳，詩不同元、白，復能於四家外詩文皆別成一家」。由於可見，杜牧有智慧，他跳出前人定下的規限， 自成一家。有些人天生異品，無人能及，而有些人則取人長處，去其不足，集各家之大成，自立門戶。杜牧是後者，而他正是我們可以追隨的對象。

從墨寶開始

杜牧唯一僅存的墨寶，其親書的《行書張好好詩》，很珍貴。更甚的是，這亦是唐朝詩人萬中無一的僅存墨寶，現居於北京故宮博物院。想想這墨寶見證了的中國史上大小之事，由五代十國天下大亂，宋朝之後中國被夷狄所據，再到清朝慈禧簽下數之不盡的不平等條約，然後日寇侵華，國共內戰……可知其價值連城。

所以讀杜牧，可以先從《張好好詩》開始，在這裡假設閣下中文水平還可以，否則略過這篇文章， 遲些我們讀他的詩。

牧大和三年，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，好好年十三，始以善歌來樂籍中。後一歲，公移鎮宣城，復置好好於宣城籍中。後二歲，為沈著作以雙鬟納之。後二歲，於洛陽東城重睹好好，感舊傷懷，故題詩贈之。 

這是一個類似序的段落。有幾個字需要解釋。佐︰輔佐。佐，有輔助的意思，軍佐、官佐、佐理。如果知道《狐忍》(內地譯火影忍者) 裡面其中一個主角叫佐助，就易記了，佐就是助呀﹗故︰已故。雙鬟︰當時舞女有雙環垂髻。納之︰納為妾室。

　　君為豫章姝，十三才有餘。
　　翠茁鳳生尾，丹葉蓮含跗。 

豫章︰地名。姝︰美女。翠茁鳳生尾︰如翠綠的鳳鳥剛生出尾羽。丹葉蓮含跗︰好像紅瓣蓮花含苞待放。跗︰花萼。

　　
        高閣倚天半，章江聯碧虛。
　　此地試君唱，特使華筵鋪。

高閣倚天半︰高閣半倚天。特使華筵鋪︰特別鋪設華麗豐盛的宴席。留意到這兩句都是倒裝句。即將主謂賓倒置，以突出放在前的部分。「高閣倚天半」強調「倚天」。「特使華筵鋪」強調「華筵」。

　　
        主公顧四座，始訝來踟躕。
　　吳娃起引贊，低迴映長裾。
　　雙鬟可高下，才過青羅襦。
　　盼盼乍垂袖，一聲雛鳳呼。

踟躕︰遲疑不前。引贊︰引領、引導。裾(音居)︰衣服前襟，如裙裾，長裾可指長衣、長袖，這裡指長袖。可︰恰好。襦(音如)︰短衣。

 

　　繁弦迸關紐，塞管裂圓蘆。
　　眾音不能逐，裊裊穿雲衢。
　　主公再三歎，謂言天下殊。
　　贈之天馬錦，副以水犀梳。 

關紐︰軫(音診)。塞管︰塞外胡人樂器名，聲悲切。裊裊(音鳥)︰很多人喜歡用這個「裊」字，形容聲音，有連綿不斷之意。如果形容物件，例如說「垂柳裊裊」，就是說細長柔軟的物件隨風擺動，有點波浪狀的感覺，很視覺化的。衢︰四通八達的大路，總之就是路啦。

二胡上面的兩支「物體」，就是關紐。

 

　　龍沙看秋浪，明月遊東湖。
　　自此每相見，三日已為疏。
　　玉質隨月滿，艷態逐春舒。
　　絳唇漸輕巧，雲步轉虛徐。 

玉質隨月滿︰她慢慢長肉啦﹗唐朝的人喜歡胖女人。虛徐︰舒展、雍容閒雅。

 

　　旌旆忽東下，笙歌隨舳艫。
　　霜凋謝樓樹，沙暖句溪蒲。
　　身外任塵土，樽前極歡娛。

旌旆(音晶沛)︰旗，指杜牧幫助的那個沈公。舳艫(音逐盧)︰舳指船尾，艫指船頭，這裡指大船。謝樓︰地方，詩人謝眺的樓。句溪︰溪名。「身外任塵土，樽前極歡娛」這兩句好，讓身外事任化為塵土，而在酒杯前盡歡，頗有身心舒展、及時行樂的意思。　　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飄然集仙客，諷賦欺相如。
　　聘之碧瑤佩，載以紫雲車。

集仙客︰指學問淵博之士，此處指沈公。欺︰文采壓倒。相如︰司馬相如。之︰張好好。
 　　

       洞閉水聲遠，月高蟾影孤。
　　爾來未幾歲，散盡高陽徒。 

「洞閉水聲遠，月高蟾影孤」暗指好好已經嫁給沈公，連洞都閉了，少見人。之前「明月遊東湖」，現在「月高」時，人影全無，只剩下蟾影。高陽徒︰酒徒，此中有典故，但我無興趣。

 

　　洛城重相見，婥婥為當壚。
　　怪我苦何事，少年垂白須。
　　朋遊今在否，落拓更能無？ 

婥婥︰嫵媚的樣子。當壚︰此中又有典故，不可不談。杜牧引用了卓文君的故事，來說張好好當時的情況，兩者實有相同之處。話說，卓文君是有錢女，精通音律(而張好好的歌聲則為之動人)。卓文君十六歲嫁人(張好好亦是十六歲)，丈夫過身(此處雖未明說，但沈公過身可推敲得知)，卓文君回到娘家寡居，結識司馬相如(前文提到，沈公的文筆比司馬相如好)，兩人相戀私奔。但兩人之後一貧如洗，卓文君出外賣酒，即是當壚(跟張好好情況一樣，但原因不同)，而司馬相如洗碗，開心死。後得卓文君父打救，生活才有所改善。

題外話，之後司馬相如獲皇帝賞識，仕得意，慢慢忘記對卓文君的愛，打算立另外的女子為妾，冷淡卓文君。卓文君寫了《白頭吟》，司馬相如讀後慚愧，就打消了納妾的念頭，由此可見，卓文君的文才和智慧。

張好好雖然自己清貧痛苦，但她反而怪杜牧，說他「苦何事」，「少年垂白鬚」等等，自己已經辛苦，還有時間問候別人，強忍心裡哀傷。

 

　　門館慟哭後，水雲秋景初。
　　斜日掛衰柳，涼風生座隅。
　　灑盡滿襟淚，短歌聊一書。

水雲秋景初︰水天剛生出秋意

全文描寫了封建社會裡面女性的悲哀，亦從中抒發了對她們的同情。張好好原本風姿綽約，最後竟淪為賣酒女。她失去了經濟支柱，除非再嫁，否則生活會持續艱難，一貧如洗。

古時特別地位的女性

杜牧有幾首詩文皆描寫張好好這種樂妓。樂妓與現今妓女不同，以前樂妓完全沒有人身自由，亦毫無社會地位可言，所以會以身體來換取所需。除了提供性服務，她們還能歌善舞，精通詩詞歌賦。但演變至今，大多只提供性服務，變成現今的妓女。

我想在此強調，本人只是想深入了解文章，如果閣下認為討論妓女「低俗不雅」，請自便。

張好好這種樂妓，筆者推斷只是精通音律，面容姣好，沈公讚嘆的是其歌喉，兩人肯定沒有性關係，何況張好好當時只有十三歲，如果有性關係就太離譜了。另一樣可以肯定的是，張好好社會地位低微，所以獲得沈公賞識，更納為妾時，她很快樂，起碼做妾士比做樂妓要好。而當沈公過世，她就如剛上了天堂就被打落地獄，淪為賣酒女，收入被樂妓還少。杜牧除了婉惜她的不幸，也為一個擁有美妙歌聲的女子的埋沒而痛心。

然後就是寡婦。本來以為中國古代鄙視寡婦再嫁，但原來這是南宋之後的事，南宋之前雖不鼓勵，但是是允許的，所以才有卓文君的典故。因此，寡婦的社會地位不算低。

還是有一點點趣味

讀完《張好好詩》，再深入了解少許，把那些修辭手法摒棄不理，只學點點生字的話，還是有一點點趣味。 延續這一點點的趣味，一點點地學。